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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浪中照亮生命的航向
◎ 黃偉興
趙德發(fā)的《大海風》以黃海之濱為敘事舞臺，描述了20世紀上半葉中國北方的漁業(yè)和航運歷史。這部入選中國作協(xié)“新時代文學攀登計劃”的長篇力作，以50余萬字的宏闊篇幅，重構了北方漁業(yè)的興衰軌跡。全書更以“海立云垂”的敘事張力，將個體命運、家族傳奇與民族危局熔鑄為一部關于生存、抗爭與覺醒的海洋史詩。 小說以黃海之濱的馬蹄所漁村為核心，串聯(lián)青島、上海、大連等港口城市及廣袤海域，描寫20世紀上半葉中國北方漁業(yè)的歷史圖景。小說深刻映現(xiàn)人海關系的時代變遷，既濃墨重彩描繪主人公面對疾風巨浪時的堅韌品格與進取姿態(tài)、外敵入侵時的家國情懷與犧牲精神，又穿插扣人心弦的航海傳奇，將斑斕多姿的漁家風情娓娓道來，于波濤深處留下一處時代的生命印記。 小說開篇以一場奪走十二條人命的海難切入，讓海洋成為故事的關鍵角色——它既是孕育文明的根基，亦是磨礪精神的試煉場。邢昭衍自幼聽著父親“靠海吃?！钡慕陶d長大，勇于擔當?shù)乃诤ｋy之后毅然賣掉家中田地造大船。這種與傳統(tǒng)觀念相悖的抉擇，恰是海洋力量對陸地生存邏輯的突破性叩擊。 作者筆下細膩呈現(xiàn)“血網”“祭海神”等海濱老習俗，將漁民與大海的依存關系升華為精神層面的契約。如梭子姐妹在暴風雨中以漁歌對抗死神，邢昭衍沉船前聽見龍神廟檐角鐵馬的叮咚聲。此刻的海洋不再僅是自然景觀，而是成為承載集體記憶與文化傳承的活態(tài)符號，在潮起潮落間訴說著人與海的千年羈絆。 書中充盈著海洋精神的具象呈現(xiàn)，在小說后半段抵達高潮。面對日軍侵華的鐵蹄，邢昭衍將苦心經營的船隊沉入海底。這一充滿悲劇美學的抉擇，實則是海洋文明在民族危亡時刻的終極奉獻。正如作者所說的“海洋也是淬煉人性的地方”，當木船在侵略者的汽笛聲中淪為歷史墊腳石，當實業(yè)救國的理想在民族危亡前破碎，書中以沉船意象完成了對海洋精神的生動闡釋。 小說構建起青島洋行的玻璃柜臺與海暾縣龍神廟的裊裊香火景象空間，讓讀者沉浸其中。德國漢學家衛(wèi)禮賢翻譯《論語》的場景，與靖先生在禮賢書院講授《海國圖志》的情節(jié)彼此呼應，暗喻東西方文明在黃海之濱的相遇與對話。這種文化碰撞在邢昭衍身上形成奇妙張力：他既能用德語與洋商在談判桌前博弈，又堅持在船頭懸掛“媽祖保佑”的杏黃旗；既效仿張謇創(chuàng)辦近代航運實業(yè)，又恪守漁家古訓——這種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本土與外來的精神雜糅，增添了海洋文明的包容性與復雜性。 在歷史的大風大浪里，作者一直關注著普通人的命運。邢昭衍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不是傳統(tǒng)的英雄贊歌，而是充滿艱難險阻的航程：被惡霸砸壞的漁船、被土匪綁架的妻兒、被官府克扣的稅銀，這些苦難不單單推動了情節(jié)的發(fā)展，而是形成了更為厚實的人物性格。當他在雪夜看見梭子凍成冰柱還緊握著漁網，當他看到船老大望天晌在臺風里跟船一起沉沒，這些瞬間閃現(xiàn)的人性光芒，照亮了歷史黑暗中人們精神突圍的路。 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引人注意，她們既有著“拿得起生活重擔”的堅韌，也有著“放得下陳規(guī)束縛”的果敢。翟蕙反對父母包辦婚姻選擇逃婚，梭子在魚市上與買家討價還價，杏花織網時吟唱著《大海風》的民謠……這些看似尋常的生活場景，實則是女性意識覺醒的縮影。全書沒有沿用傳統(tǒng)海洋題材中“海嫂”的悲情敘事套路，而是星星點點描繪出她們如海浪般的堅韌。 如今生態(tài)問題愈發(fā)凸顯，《大海風》中對海洋生態(tài)的描寫便頗具前瞻性。書里既細致描摹了魚群洄游的景象，也講述了民間對“鬼潮”現(xiàn)象的認知，足見作者的用心觀察。這種生態(tài)視角不僅讓小說內容更為豐滿，更蘊含著對海洋文明的深層思考。 小說《大海風》兼具歷史、地理細節(jié)以及人文深度，是了解海洋文化的重要窗口。載著漁歌與汽笛的回響，在歷史與現(xiàn)實的浪潮中航行，趙德發(fā)以海洋為墨、命運為筆，書寫了這部關于民族生存、抗爭與覺醒的壯闊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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